當我們同債一起

卡債問題烽火連天，個案、協商、更生，姑且不論問題是否已經真正的解決，在這樣風暴的洗禮之下，金融業界、卡債朋友，甚至整個社會大眾，真正得到教訓了嗎？

本文特訪問與基金會共同介入卡債問題之泛紫聯盟召集人簡錫堦先生，除就卡債問題進行透徹分析，訪談中簡召集人並暢談已於日前解散之泛紫聯盟的源由與未來走向。


Q：
請問泛紫聯盟何時發現卡債這個社會問題？在什麼情況下，確定要介入此議題？
A：
去年(2005)七月在學生營隊中，即有學生提到卡債問題。因此最早是放在年輕貧窮化的議題上，也促使我們開始研究卡債相關的議題。範圍包括問題的形成，以及國際上對於債務催收行為、破產法、個人破產立法等方面，從這樣的研究中，來深化運動的論述。那時，徐中雄立委知道我們正關注此項問題，就率先在立法院披露，並以降低利率的問題來引爆。


Q：
卡債應該放在什麼樣的社會角度下來看？經由這樣的表象，反映出哪些制度或者社會價值觀的問題？
A：
卡債的核心問題不單單是利率，最主要在於發卡的浮濫。我們真正要挑戰的是資本金融的不對等。在目前的金融環境中，資本金融透過不斷的合併，成為大型的金融控股公司。在此過程，可看到國家財產不斷地被賤賣給這些財團。在阿扁執政六年來，三大家族四大金融集團，從原本一兆的財產總額，躍升到十兆、十一兆，十倍之多！泛紫就是透過民間卡債問題，來凸顯這種不合理的資本金融。

銀行和資本控股公司所繳的稅其實很少，因為它們適用「金融營業免稅」租稅優惠條例。銀行業所提撥的5%中，有3%是拿來當金融重建基金，另2%則留在銀行用來打消呆帳。這原本都是國庫的錢，卻都用到銀行身上。去年金控公司繳稅，幾乎都僅有1%左右，而台新金控公司，甚至呈負的15.6%，也就是說，國庫還要反補貼給它錢，真是過度的租稅優惠。加上連結稅制，金控公司可以把旗下的公司合併計算，如果他們旗下子公司虧損，就可以互抵、減低稅負。

享有國家給予如此租稅優惠的金融業，竟然沒有善盡社會責任，目前高達18-20%的貸款利率，每年即有一千四百億到一千六百億的利潤大餅，如若發卡越多，搶到的利潤就越多，難怪會恣意、浮濫發卡。何況在可以打消呆帳的情況下，卡債的存在對銀行來說根本就是不痛不癢。另一方面，卡債族卻是鬆散、無法組織的，民眾根本無法跟銀行財團這樣的金融怪獸對抗，於是，泛紫聯盟覺得有必要挺身而出突顯此等不合理的社會現象。

國外對於個人破產的相關法規比台灣要來得詳盡，國外的法官也比較敢於使用個人破產的法令來作破產的宣告。只有儘速通過個人破產的相關立法，才能讓銀行開始重視這樣的風險，從而謹慎發卡，改變先前路邊辦卡的荒唐現象。

在社會運動層面上，我們從銀行惡質催討的現象下手，特別拜訪不當催討卡債的銀行，並透過媒體大幅報導所謂的「十大惡質討債銀行」，讓社會正視這樣不當、不法的催收行為。因此，在立法上，也要努力推動「債務催收法」的制定。


Q：
處理卡債問題的過程中，何事令您印象最深刻？
A：
卡債問題牽涉到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虛擬的故事，許多來求助的卡債族，都是社會的弱勢者，類似單親家庭、生活困境、不穩定就業的朋友。因為一般人在生活困難走投無路的時候，當然是想辦法弄錢解套，根本不會想到這只是引鴆止渴。因此，卡債問題反映出的是，台灣弱勢階層為了生活困頓、孩子的就學等問題，到處借貸無門，只好盲目地以卡養卡、以債養債，不僅無法翻身，甚而走入恆常被逼債的壓力及沒有可解套的法令絕路中。這種現象，反映出台灣是一個缺乏關懷的社會，銀行財團為了賺錢及獲取豐厚的利潤，用高利率來剝削中下階層弱勢民眾，實在令人心寒。


Q：
對於卡債問題後續，泛紫將有哪些方面的推動？
A：
泛紫企圖以立法途徑介入，如果仍無法獲得改善，卡債族應以社會運動方式尋求解決，簡單的說就是「凸顯社會問題，壓迫執政者進行改革」。


Q：
可否談談這次與法扶合作的感想？
A：
這次的議題和運動，步調的掌握相當重要。在合作當中，我想兩個團體都盡力了。畢竟法扶會和泛紫聯盟組織性質不太一樣，何況法扶是中途加入的。貴會一些年輕律師可能之前沒有碰觸類似的社會案件，加上還有其他業務要處理可能分身乏術，有了這次的經驗，未來如再有合作機會，或許在步調方面，彼此能有更好的默契與配合。

這次能與法扶攜手合作，主要是因貴會林永頌律師個人具有十足的衝勁與熱情。法扶是公辦民營的團體，受到官方多所牽制，在社會角色定位上，不妨再多思考，是要單純作訴訟補助的後端救助團體？還是要積極介入社會議題的衝撞呢？

此外，國內律師的養成，如果是朝向保守性格培養，台灣未來發展令人堪慮，不妨多參照已開發國家，對於律師養成要求一定比例的時間去參與社會服務，這也是加強律師們對社會公益獻身的精神。

台灣未來要有希望，唯有每個人都從建構「台灣更好」的角度來思考，同時各行各業也都有如此想法才有可能。當然，社會大眾在思考上是偏向現實的，尤其在我們的教育體系中，充斥著資本主義的思維──尊重市場機制、崇尚競爭價值，卻不強調關懷和合作，只要把別人打倒、自己贏就好－出人頭地，其所傳達的訊息往往是自求多福、不要多管閒事、自掃門前雪等負面思想。

例如：高等教育的學費政策，現在台灣每年約有六千個學生因為經濟因素被迫休學，貧窮子弟無法接受好的教育與發展，陷入社會階層不再流動的惡性循環，產生階級複製。在這種社會景況下，身為「三師之一」的律師，代表著社會的意見領袖，不應只是追求金錢的成就，而須更進一步地去思考生命的價值，參與社會公益事務，感受弱勢者的無奈與需要。

在國外，有許多年輕人選擇到貧窮國家去參與人道關懷的工作，他們知道物質的享受不是生命的唯一，試圖把自己放到一個更寬廣的生命經驗中去感受、學習與連結。而在國內的教育中，卻很少看到這一點，對於追求生命意涵的熱情不但沒有被激發，反倒是受到壓抑與抹煞，這點在律師、醫師、教師及社會菁英的養成訓練，是有很大的缺失，頗令人遺憾且值得省思、檢討。

卡債雖是單一的社會問題，但反映出許多制度面甚或台灣這塊土地上人民的價值觀、人文素養等多方面的不足，這是社會上每一個人應該共同關注的。如果說卡債的協商是補破網的動作，當下，我們更要積極去做的則是編織台灣社會美好的遠景，而這願景也是全民所期待的共識。期待的，究竟是什麼？其所產生的積極追求的動力，能不能在有效的推動下讓整個國家煥然一新呢？相信值得每位社會公民共同來關心。



小檔案

泛紫聯盟：公平與正義的推手

組織緣起
二○○三年八月總統選舉前，民間團體認為各組候選人對於國家願景與弱勢議題相關政策沒有什麼著墨，而僅側重統獨議題與操弄族群的對立，因此結合了伊甸社會福利基金會、殘障聯盟、台灣勞工陣線、全國產業總工會、銀行員工會全國聯合會、中華民國全國教師會、智障者家長總會、婦女新知基金會、台灣促進和平文教基金會、台灣動物社會研究會、勵馨社會福利事業基金會、民間司法改革基金會等十一個社會團體共同組成。成立以來，成功推動了「所得基本稅額條例」的通過，可謂稅改史上一個重要且成功的法令。此外，也協助成立「反貪腐行動聯盟」，包含司改會、檢改會、律師公會、國際透明組織等團體的結盟，關注檢察總長制度的建立，及推動「法院組織法」….等相關法案。

紫色意義
紫色代表的是正義，如檢察官的法袍就是紫色，而這正是泛紫聯盟所標榜的公平和正義。國內、外許多弱勢團體亦以紫色做為代表，像是婦女運動的紫色姊妹花、同志運動及社福、殘障團體等，均以紫色為其團體象徵色彩。在台灣，紅橙黃綠藍都有政黨的含意，只有紫色和靛色還沒使用過，但靛色的含意大家不很清楚，因此，以『紫色』來表達在藍綠之外的一種選擇。

未來泛紫解散改組後關注的社會議題面向
泛紫聯盟是議題性結盟的團體，當發覺社會有不公平的問題時，我們會跳出來講話，希望建立一個制度。但台灣目前所欠缺的不是啄木鳥勤於去除害蟲的工作，而是建構對未來的社會願景，大家應該努力思考──我們要什麼？什麼是最好的？！泛紫將從民間醞釀維新運動，挖掘新的價值，也唯有這樣才能帶給台灣新希望。未來除了針對議題性的發聲和建構制度外，希望能集合民間更多的自發力量，進行激盪與衝撞，並提出對未來的願景與想像，在藍綠的對峙中激生一股不一樣的社會改造動力。


透視卡債數字下的社會意義_訪泛紫聯盟簡錫堦先生
（本文原載於2006年5月出版之《法律扶助》期刊第十二期）
http://blog.roodo.com/laf/archives/5568577.html